次日,刚过午时。
桂熙和江云依着主母的嘱咐给白炜摊开纸,研上墨,准备让玩耍了好几天的他温习功课。
白子苏又进来揪她的耳朵:“不来叫你便躲着偷懒。”
“不曾偷懒啊,大公子。”
她抓着他揪耳朵的手叫屈。
小崽子还冤枉你了?
还跟我顶嘴?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手上稍稍加了劲。
“哎呀!”
她求饶:“我的错,我的错。”
娘哎!
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旁的白炜和江云似也觉得痛似的,皱着一张脸看着他们。
白子苏松开手:“走。”
白炜问他:“哥哥又带阿熙去哪里?”
“骑马。一起去?”
白炜摇摇头,拿起毛笔开始作勤奋写字状。
马有什么好骑的,吓人得很。
还是躲屋里舒坦。
她跟着白子苏出了屋。
“剑带了吗?”
“忘了,我去拿。”
昨日他才吩咐的,赶紧去拿,怕跑慢了他的手又要伸到她耳朵上了。
不料太急了。
她一脚绊在门槛上。
踉踉跄跄,差点来了个五体投地。
白炜在书案前停下笔:“何必行此大礼。”
这兄弟俩怎地一模一样。
都这么好沾便宜么?
剑是拿了。
白子苏在院里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
她亦不敢作声。
等他转身继续往外走,她才迈腿跟上。
我怎地跟个小狗似的,跟在他后头?
耳朵还在发烫。
定是被他揪怕了。
这大公子!
这次倒是从马厩出来便骑着马了。
行人都在她脚下。
只觉神气得很。
出了城门,马飞也似地奔腾起来。
马蹄踏着地面,踩出好听的“嘚嘚”声。
风呼呼地迎面而来,她已不觉得寒冷,直觉得有种腾云驾雾般的快乐。
白子苏的马跟在后面,更让她有一种压了他一头的错觉。
他却从后边慢慢追了上来,超过了她。
桂熙甩了一下马鞭:“驾!”
两人你追我逐,不觉间已是奔出很远,直到松了缰绳停下马,竟不知身在何处。
官道左边有一条河流。
阳光洒在河面金光点点,河岸处有一片宽阔的空地。
他左右环顾,指着那边空地:“我们去那边练吧。”
河岸边有几棵树,叶子已是枯败。
有一棵树倒在地上,树干灰黑斑驳,也不知已倒了多少年。
此情此景,竟如此熟悉。
“这里我好像来过。”
“是么?”
他跳下马,将马牵下河岸。
她跟过来:“这里我未曾来过,却又好似来过。”
傻小子竟忘了么?
他看看她,坐到那棵倒下的树的一头。
她跟着坐过去。
想起来了。
京城的城外也有这样的一个河岸,也有这样的一棵倒在地上的死树,她八岁的时候,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遇上了十五岁的白子苏。
她侧头看他。
七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成了青年。
脸颊瘦削了,下颌轮廓清晰了,添了些硬朗,却不粗犷,反显得很精致。
他乌黑的头发紧紧地束在头顶,清爽利落,真真算得上俊俏得很。
他微笑着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脚。
显然也是回忆起了当日的情形。
当年的小脚丫,如今已是一双大脚。
时光倏忽,人是物非。
河面上的风吹得有些冷。
“还不开始?非得揪耳朵?”
耳根似乎疼了一下,她从恍惚中惊醒:“是,大公子。”
剑身在空中划出风声。
她认真地使着一招一式。
“停。”
他站起身。
她收起招式,不知何意。
“你把第五式使出来。”
他轻轻踢她的脚:“脚尖往外一点。”
脚尖是对了,手势又有些不对。
难怪这么不堪一击。
还是自己这个师父不曾教好。
他从身后环住她,双手轻调她握剑的手势。
他,他......
他的喉结,也太好看了吧。
小鹿在心头乱撞。
乱撞个什么劲?
“你的手抖什么抖,没吃饱么?”
他轻斥一声。
饱是饱了,太饱了。
谁要是被一个喜欢的人这么抱在怀里还能认真听学的,那她一定是不够喜欢他。
他在讲什么呢?
声音忽远忽近,像在念经,又似在唱戏,每字每音,蹦蹦跳跳,忽尔排成一字形,忽尔排成八字形,向南飞,向北飞.......
“行了,再使一遍。”
白子苏放开她,退后坐到那棵倒树上。
出剑,挥剑,接下来该是什么招式?
不管了,随便。
她的随意,在他眼里简直是一坨狗屎。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直弹她的手腕。
“哎呀!”
咣当!
手中剑落在地上。
他皱着眉瞪着她。
不知该先道歉,还是捡剑。
她摸着吃痛的手腕不知所措。
重来,却仍是毫无章法。
这小崽子在做什么?
他原本此刻应该在屋子里陪着他的娘子!
若不是为了她,谁大冷天地跑出来,跑到这更冷的河岸吃冷风?
她便是这么应付他的?
当他,当他的时间,是狗屎么?
他移步抽剑,轻轻一格,她手中乱舞的剑便脱手飞了出去。
剑尖抵在她的颈前,凉凉地。
他的眼神,也是凉凉的。
她不敢动,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含着怒气的俊脸。
他生气的时候也这么俊。
为什么她死到临头了,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缓缓收回剑,低声斥了一句。
他生气了。
自己在他眼里,是废物了。
他要不理她了。
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将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杂念浇个稀碎。
眼底热了,脑子却一下子清明起来。
“大公子,我重来。”
终于他不再挑毛病。
也不知是真没了毛病,还是他不愿多说。
他沉着脸,她不敢问。
直至日已西斜,他才允她停下:“也算孺子可教。”
才刚说我什么来着。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这一会儿功夫又变成孺子可教了?
变得还真快。
“多谢大公子夸赞。”
她乖顺地回答。
小崽子不给颜色便不知开染坊。
这会倒是乖了。
可又为何嘴角微勾,眼神闪烁?
显然是口不对心,肚子里不知在怎么编排我呢?
他又去揪她耳朵:“小兔崽子。”
她笑着,微微往后一仰,却没有推开他的手,任由他轻轻揪着。
他的手腕贴着她的脸颊,她觉着仿佛他在抚摸着她的脸。
可惜,
她再也没有资格了。
也不可惜,
因为她从未有过资格。
喜欢,那只是一颗不能发芽的种子。
白子苏陪着她练了四五日:“你自己好生练着。”
毕竟,他有家人、有娘子,要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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