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帝细细听完。
看着跪伏在地上,年不过四十七,却已经长出白发的堂妹,满腹心酸。
“朕会让人去查,若是序儿三兄弟,当真一无所知,朕不追究。”
彻查官员,是凌霄阁的强项。
“多谢圣上。”清河郡主大喜过望。
“那药,别再用了,就这样吧。”
陆泽也许迷恋夏太后,帮她出谋划策,帮她算计布局。
但是,陆泽确实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帮夏太后弑君,而是一直拖着夏太后,均衡着四方。
又想要夏太后活下去,又想忠君,又想保住侄子的命,又想施展自己的抱负。
陆侯想要得太多了。
“当年,朕能顺利登基,陆泽功不可没,朕也不忍几个孩子,黑发人送白发人。”
清河郡主明白离帝的意思。
他不要陆泽的命,但也不愿意原谅他,就让他如同活死人,躺在床上,过完下半辈子,就是对陆泽,最大的惩罚。
毕竟,陆家三子,个个人中龙凤,是太子稳固江山的基石。
他不想让君臣之间,横亘着杀父之仇。
这也是清河郡主下手的原因。
她果断地对陆泽下手,保住了陆家,也保住了三子的前程。
女子,为母则刚。
……
六月初五。
是离堇的生辰。
离帝为她办了盛大的生辰宴,毫不掩饰地向南离国民展现着,长安公主的盛宠。
也是这一日,离帝不甘不愿地宣了旨,指了户部主事季言安为驸马爷,将婚期定于十二月初二。
……
“你确定,要尚公主?”
初夏,晚风习习,吹动凉亭旁的轻纱轻轻飘扬。
“自然。”
季言安下了一子,堵住了黑棋的退路,神色平静。
还好自己机灵,看出了离帝的担忧和不舍。
他若不是答应尚公主,离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松口,让堇娘与他完婚。
“家里还有言平顶立门户,伺候娘。公主府和季宅也就隔了一条街,我也照应得到娘。”
离堇余光扫了季言安一眼,“你是想我自在过活,还是,你对娘,有芥蒂?”
“都有。”
季言安没有否认。
他是人,他有心。
特别是知道清河郡主,为了陆相三兄弟,毫不犹豫下手杀夫之后。
他才知道,娘和娘,是不一样的。
有些做娘的,可以为了儿子,心狠手辣,壮士断腕,比如清河郡主离馨兰。
有些做娘的,可以为了女儿,日日十指放血,殚精竭虑替女儿规划好未来的路,比如元后娘娘阮夕语。
有些做娘的,可以为找出夫君死亡真相,为夫报仇,忍受儿子被迫害、重伤、追杀,比如陶氏。
他不怪娘。
但是,他无法释怀。
就这样吧。
对彼此都好。
他尚公主,而不是堇娘下嫁。
这样,堇娘能过得更自在,他也不必日日面对陶氏,圣上还能少担忧一些。
“那你可要担上尚主的名了,往后,你的一切努力成就,怕是都会,归咎于我身上。”离堇狡黠地眨眨眼睛。
男人不是都挺介意这个的。
季言安光棍地道:“本来就是事实。我科举前是堇娘供的,升官是堇娘铺的路,圣上宠信、太子倚靠、同僚忌惮,也皆是因为,我会是堇娘的驸马,不是吗?”
离堇被季言安坦荡的样子弄笑了。
“阿爹宠信你,更多是因为二舅舅的救命之恩。”
季言安何尝不知。
若不是因为爹和圣上的情分,圣上哪里会将堇娘许给他?
离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二舅舅当年到底,怎么做到从先帝手中救下我阿爹的?”
提到季无畏,季言安就想起那日圣上和他的谈话。
眼中,泛起了浓浓的孺慕之情。
娘虽然让他有些遗憾,但是爹,却用性命给他铺路。
……
十二月初二。
天还擦黑,离堇就被姜嬷嬷唤了起来,香汤沐浴。
繁复的红色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七尾鸾凤,暗线绣着如意纹,袖口和裙摆,用深红色的线,密密麻麻绣着一个个首尾交接的‘卍’字符文。
“这是主子为小主子亲手裁制的,每一针,都是主子的一片慈母之心。”
般木的手,缓缓伸近,想触碰,又怕粗糙的手,勾坏了嫁衣。
离堇喉咙一些哽咽。
她对母后,完全没有记忆。
一直以来,听到她,都仿佛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此时此刻,在这件母后亲手为她备下的嫁衣上,她终于感受到了,深沉的母爱。
那个红颜薄命的奇女子,对她的爱,如轻风细雨,滋润着她,又不让她感受到半点窒息和难受,那般温柔。
这就是,母后啊!
“堇儿,父皇让楚湘王妃替你梳头可好?”
女子出嫁,一般是亲娘或者祖母,替她梳头祝愿。
可是离堇身旁,无一位女性长辈。
本来,离帝想请身为大舅母的清河郡主,做全福夫人,却被她拒了。
“沾上我这坏运气就不好了。”
离帝想想也有道理,陆泽再优秀有什么用,对清河又不好。
于是,离帝想到了楚湘王妃。
“好。”
离堇没有拒绝,她身边确实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
楚湘王妃取过缀着红色喜字络子的桃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着离堇及腰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十梳夫妻俩老到白头。”
卯时初。
离堇到了宗祠,拜别了离家先祖。
接着,又去了霓凰宫,拜别了母后。
卯时正。
宫门大开,宗亲列位,百官入朝,命妇入宫。
长长的红色绣着福字暗纹的地衣,一直铺到宫门口。
季言安一身红袍,金冠玉簪,双目如星子,骄傲璀璨。
牵着离堇的手,两人携手,登上长长高高的台阶,一直到太极殿前。
“一拜天地——”
“二拜帝后——”
“夫妻交拜——”
“礼成——”
离帝两眼含泪,死死撑着不让眼泪滚落,坚持着他身为帝王,最后的倔强。
“往后夫妻携手,相知相许,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谢父皇。”
离帝看了季言安几眼,终于忍不住咬牙道:“季言安,你若是……,朕定……”
一万句脏话狠话在舌尖,离帝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今日是堇儿的大喜日子,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宫中。
摆下了宴席,大宴百官。
京城又摆起了流水席,依旧是太子殿下给妹妹的心意。
鞭炮、烟花,今日的上陵城,满城同贺,亮如白昼,肆意欢庆。
长安公主府。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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