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黄沙，猩红的血月。rn 正在建设当中的穹顶基座，还有无数辛勤劳作的人们。rn 这里的人们分工明确，却又分不清上下级，而且也全然没有站在旁边拿着鞭子和武器监工的打手。rn 所有人好像都是自愿的，自发的，参与到城市的建设当中去。rn 没有森严的等级，只有默契无差的配合与劳作。rn 所有人都一样。rn 而画面之外，有一个男子沉厚的嗓音，听起来好像属于这个视野的主人：rn “这座东临城，是大家一砖一石，共同出力建设起来的，所有人都是这座城的主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出现一批人踩在另一批人头上吸血的情况。只有这样的城市，才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rn 这略显年代感的画面在徐羡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切又都回到了现实当中。rn 刚才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rn 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东西？rn 还有最后那句话，究竟是谁说的？rn 徐羡看向坐在自己肩膀上摇脑袋的轮胎，奈何这小家伙根本就不看自己一眼，也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意思。rn 可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刚才这个年轻女子说完“自己推翻自己的变革”之后，脑海中就冒出了这样一段画面呢？rn 是什么暗示吗？rn 还有，方才在幻境当中的时候，他们也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rn 五年前他们的实验进度之所以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是因为穹顶破了一个洞，然后城里的精神力量出现了指数级的增长，同时也开始出现了精神污染类怪异事件。rn 而自己也是在这场事故中差点丢掉了性命，并且侥幸康复后，失去了情绪感知能力。rn 那也就是说，自己的精神力量......rn 想到这里，徐羡忽然问道：“你们所研究的精神力量到底是指什么？意志力吗？”rn “不。”年轻女子摇了摇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情绪力量，高兴、悲伤、痛苦这些情绪，都有不同的力量指数，而其中愤怒和绝望的力量指数最为强大。”rn 果然。rn 情绪的力量，就是精神上的力量，而情绪上的失控和泛滥，或许也是导致精神污染事件的直接原因。rn 而自己失去了情绪感知能力，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又情绪上的波动。rn 也就是说，自己的精神力量指数，实际上一直是零？rn 想到这里，徐羡忽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专门测定精神力量指数的仪器，有没有对我的精神力量进行测定过？”rn “有。”年轻女子点了点头：“但是还没来得及测定。”rn 徐羡没再多说什么，有就行了。rn 测定的事情，等会交给袁安志就好。rn 至于眼前这三人，手上沾有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怎么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rn 只是相比交给警卫总署的人去处决，徐羡更倾向于动用私刑。rn 因为他还要保护袁安志，和那些已经变成半机械人的孩子们。rn “变革不是你们草菅人命的理由，也不是你们拿那些无辜的孩子当试验品的理由。”徐羡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了，一边说着，那些被冰冻在冷库中的孩童尸体已经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rn “在你们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你们和那些你们想要推翻的社会蛀虫们，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rn 年轻女子表情木然，摇头道：“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没有办法，必须进行人体实验，后续的一系列计划，才能施展下去。即便袁教授离我们而去，也在所不惜，为了变革，总得有牺牲的。”rn “那牺牲的为什么不是你们自己？”rn 徐羡一句话，让年轻女子的任何反驳都显得苍白无比。rn 说话间，他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刀。rn 而就在这个时候，溶洞上方的一个石窟内，忽然传来一道铁门被狠狠砸开的声音。rn 徐羡循声望去，只见刚才年轻女子手指的那个洞窟里，一个高大的影子印在了石窟的旁边的墙壁上。rn 轮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警惕性来，徐羡当然也就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而已。rn 手里的刀当然也没有急着落下。rn 紧接着，一个机器人从高达十多米的石窟上直接一跃而下。rn “轰隆——”rn 一声巨响传来，机器人落地直接将溶洞地面砸出个深坑来。rn 而等到碎石散尽，徐羡才留意到，机器人其实还背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rn 不是别人，正是袁安志。rn “你没有被囚禁吗？”徐羡面无表情的问道。rn 袁安志则笑了笑，答道：“他们以为能囚禁的了我。”rn “也就是说，这些也都在你的计算之中？”rn “不。”袁安志摇头：“当然不在，我不可能算到一个C级调查员，在失去同伴帮助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轻松打败三个实力强悍的异能者。”rn “所以呢？你这个时候现身是因为什么？”rn “让你放他们一条生路。”rn “理由。”rn “不需要理由，只是和你做个交易。”rn “又是交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rn “推举你，做为领袖。”袁安志的声音很低沉，让徐羡觉得这句话显得特别不真实。rn 他愣了半晌之后，才用一种完全不以为意的语气道：“领袖？领导什么？我为什么要认可你们的推举？又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的领袖？”rn 袁安志的身体始终遮掩在机器人的身后，只露出个脑袋来，和徐羡说话，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像旧砂纸彼此摩擦的声音一样，听着难受：rn “我原本只是想利用你们来到这里，并不想让你们再过多的卷入进来。但现在发现，其实我们还有一条更加合适的道路可以走。”rn 徐羡凝眉思索了片刻后，道：“所以，其实你也是支持他们的，对吗？否则以你的能力，在他们用小孩做人体的实验的时候，就可以出面阻止的。”rn 袁安志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说不清楚。感性上，我觉得我应该出面阻止。但理性上，又不允许我这样做，因为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rn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觉得他们的路径错了，而目标并没有问题？”rn 袁安志扫了一眼那三个已经情绪崩溃的学生，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rn “是的，我的前半生，衣食无忧，能够安安心心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研究我感兴趣的东西，一直到成为机械科技学院的副院长之前，我的人生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rn 徐羡皱了皱眉，道：“可我记得，你好像在工业区长大。”rn “可你并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的工业区，远没有这样的黑暗和.......绝望，那个时候出生在工业区的工程师，仍然有着很广阔的前景。”rn 是的，社会结构的固化，往往都需要一个过程。rn 也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当你发现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rn 面对徐羡的沉默，袁安志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但是这一切都在一次调查中改变了，那次我接手了一个公司的改造项目，设计出一种效率更高的挖矿机器。”rn “那是你第一次到工业区的地下世界去吗？”徐羡问道。rn “是的。”袁安志点头道：“此前我对工业区地下世界的印象，几乎都是从我父母那一辈人口中听来的，而与我父母有来往的，也全都是优秀的工程师或教授，而他们已经有很多年，甚至从来就没去过工业区的地下世界。”rn “信息茧房吗？”徐羡说着，看了一眼旁边仍然沉浸在幻境中傻傻发笑的卫雪傲。rn “你知道这个词让我很意外。”袁安志点了点头，道：“当然，也很形象。当时的我，的确就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直到我看见工业区地下世界的一切，才终于被人用暴力撕开了那层厚厚的茧。”rn “那里.......确实让人绝望。”徐羡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话，一句感同身受的话。rn “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我在工业区的地下世界生活了七年，也越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rn “什么事情？”rn “这个城市，发展变成这个样子，是不合理的，是绝对不应该的。尤其......这里是东临城。”rn 徐羡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刚才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句话一样：rn “这座东临城，是大家一砖一石，共同出力建设起来的，所有人都是这座城的主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出现一批人踩在另一批人头上吸血的情况。”rn 东临城，的确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n 袁安志抬头看了一眼徐羡，见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又接着说道：“在见识到地下世界的苦难和绝望之后，我尝试着提出一种新的机械理论去帮助地下世界的劳工们，尽管这个理论不是很完善，但至少是可行。可令我没想到的是......”rn “竟然会有人用伦理这一套来否定你的理论，对吗？”徐羡见袁安志停下来，很自然为他补上了后一句。rn “是的，我称他们为学院派，一群从来没有看见过世界全貌，只会站在道德高地来指点江山的人物，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生死和伦理，到底哪一个对底层劳工更加重要。”rn “尽管你的理论已经足够温和，可还是被他们的傲慢给否决掉了，是这样吧？”rn “是的，所以我才会对他们彻底失望。”袁安志停了片刻后，接着道：“后来，我离开了学院，去往工业区的地下世界，成立了机械教会，并且在五年前，实验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而其中的隐情，刚才你已经得知了。”rn 徐羡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理性这一边，对他们拿无辜小孩当做实验体的事情冷眼旁观？而这个理性，又是哪门子的理性？”rn “因为力量，也因为不确定。”袁安志目光黯然的道。rn “什么意思？”rn “推翻城里的规则，需要力量，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力量，但代价就将精神力量收集这一技术逐步推进到成熟阶段。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我虽然知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是情感上无法认同，所以选择了离开。”rn 徐羡没有说话，因为他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遇到这种选择，也并不一定能做的更好。rn 只是先前的疑问解开了。rn 这就是为什么机械教会慢慢演变成机械圣教的原因。rn 袁安志叹了一口，继续道：“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但从理性上讲，要想达到重塑规则那个目的，我就不能把这条路完全封死。而我个人，就只能去寻找其他别的办法。”rn “那你有想过要把那些半机械人变成供你驱使的力量啊？用他们来组建一支军队？”rn 袁安志看了他一眼，很坦率的道：“当你看见他们能熟练使用各种枪械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这个答案了。但有一点你搞错了，他们并不是供我驱使，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去争取未来。”rn 徐羡点了点头，他承认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从事发开始，他也一直在刻意忽视这个事情。rn “这也算是一条可行的道路，远比他们要有人性的多，但你依然没有阻止，为什么？是打算两个方案同时进行？”rn “或许有一点点这方面的考虑吧。”袁安志没有否认，直接了当的道：“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S0的忌惮。你没发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都有他暗地里的支持吗？不管是精神力指数提升也好，还是城里越来越多的精神污染类怪异事件也好，都是有利于实验进展的事情，或许，也都和他有关系。”rn 见徐羡一直没有说话，袁安志用一种讳莫如深的语气说道：“这些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也好，他们也好，或许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当然，可能也包括你在内。”rn 徐羡摇了摇头，还是无法从内心中认同他们口中S0的存在，总觉得过于神神叨叨了一些。rn 不过，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蹲坐在肩膀上的轮胎却很不耐烦的给了他一嘴巴子。rn 而袁安志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越发在意了起来：rn “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差点让你丢了小命。而据我所知，那次事故当中，有且仅有一个生还者，这个生还者，就是你，不觉得这过于巧合了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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