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集会举行的地点，是在工业区地下五层的一个废弃工厂里。rn 徐羡和卫雪傲两人到达那里时，才九点半不到。rn 根据雪九儿那边的情报，秘密集会一般在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才开始。rn 两人之所以提前过来，是想先观察观察主办方的筹备工作。rn 然而等他们真正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举动纯属想多了。rn 因为根本不需要筹备，一切都是天然的，或者说是现成的场地。rn 在这个废弃工厂里，有一个偌大的空地。rn 而空地的中央位置，则是一些废弃货物搭建的高台。rn 高台不大，但是上面很平整，挤一挤的话能容纳几十来个人没有问题。rn 不过此刻高台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rn 而与高台正对着的厂区大门，也被封上了，只在另一边的砖石墙上，开了一个仅一人宽的小门，明显是后来人为的。rn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空地几乎是完全封闭的。rn 要想进出，只能通过这个小门。rn 而如果有人把守在这里的话，自然就能严格控制进出的人群了。rn 这也是为什么需要入场券的理由。rn 想到这里，徐羡看了看手里从雪九儿那里接过来的两张入场券，制作很简单，其实就是两个铁牌牌，上面用刻刀划上了一个潦草图案而已。rn 等下进去的时候，只需要出示一下就可以了。rn 两人此刻所在的位置，处于整个场地的斜上方，一个腐朽但还没有完全坏掉的空中走廊上，正好足以俯视整个废弃厂区。rn 如果一直在这里的话，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除非有大功率的扩音器。rn 但这里是秘密集会，并不是晚间蹦迪，所以徐羡根本不指望这些，而且既然来了，他当然要知道这场集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rn 卫雪傲裹着一块破布，站在他旁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很符合当下的环境，旁人看来，绝对不会将她与富家大千金联系起来。rn 不过，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n 至少现在看来，对于等待，她还是很有耐心的。rn 不像轮胎一样，此刻小家伙一边在铁丝网编织的空中走廊上转来转去，一边嘴里还“喵呜喵呜”的骂骂咧咧，仿佛早就已经不耐烦了。rn 静静等候了大半个小时后，徐羡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厂区周围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了。rn 只不过，现在场地还没有开放，所以他们全都围在厂区院墙外，耐心的等候着。rn 看衣着装扮，这些人的确全是地下世界的底层劳工，他们三五成群，提着星星点点的煤油灯，在废弃厂区外小声议论着。rn 卫雪傲见状，在旁边打了一个哈欠道：“你不是说这些地下世界的劳工每天都要很早起来去工作吗？而且白天的工作还那么累，为什么晚上还要来参加这样的集会呢？在家里面睡觉不好吗？”rn 徐羡摇了摇头道：“是的，至少我以前在地下四层打螺丝的时候，工作完一天，回到家里累的动都没办法动，脑袋一沾上枕头立马就能睡着。”rn “那他们又是何必呢？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我都觉得困了。”卫雪傲话还没说完，就又打了个哈欠。rn “那就只能说明，这集会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甚至比他们自身的安危和健康还重要，即便是教徒，也罕见有这么狂热的吧？”rn 卫雪傲同样很不理解的摇了摇头：“又不是派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怎么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如果就只是一个人干干的在上面讲话，没有音乐没有魔术那些新引人眼球的东西，我在下面听着，不管有多精彩，都会打瞌睡的。”rn 徐羡点了点头：“累了一天的正常人，即便是看晚会，也会睡着的吧，不过既然来了，当然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竟会有这样大的魔力？”rn 时间靠近十二点，越来越多的底层劳工打着煤油灯往这边围拢了过来，他们表情严肃，安安静静，就像是来参加一项极为庄严的仪式一样。rn “快要开始了吗？”卫雪傲在旁边问道。rn “嗯，时间快到了。”rn 徐羡说着，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细节。rn “咦？那些人好像在墙壁上画着什么？”显然，卫雪傲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rn “不清楚。”徐羡看着下方那些拿起煤炭在墙壁上刻画的人群，皱着眉摇了摇头道：“等会下去看看就知道了。”rn “那我们现在下去吗？”rn “等开门的时候再下去，那个时候最安全。”rn “哦。”rn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等多久，仅仅五分钟之后，废弃厂区的那扇小铁门便被人打开了，然后围在外面的人群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入里面的空地。rn “走吧，现在下去。”rn 话音还没落下，轮胎就一个华丽的转身，跳上身后的铁质楼梯，然后顺着扶手杆很柔顺的滑下去了。rn 徐羡无语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卫雪傲，确定她没有睡着后，便迈开脚步顺着扶梯往下走去了。rn 此时废弃工厂周围的人很多，但是却异常的安静，每个人都是井然有序的拿出通行证，给守门的人核验一遍，然后再走入其中，没有人哄抢，也没有人插队，有着这个人群罕见的从容和庄重。rn 可不管怎么说，一千多人聚在这一方之地，也显得稍微有些混乱。rn 所以徐羡和卫雪傲两人从吊桥上下来，又混入人群，显得十分自然，根本没人留意到他们。rn 而下来之后，徐羡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些劳工们在墙上刻画的图案。rn 一个带有尖尖的椭圆，像荷叶，但是更像水滴。rn 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墙壁。rn 后面来的人并不会刻意挑选地方去刻画这个水滴性状，而是直接覆盖上去，这也就导致了原本青灰色的墙壁，此刻已经变成了斑斑点点的黑。rn 因为有些地方画的人多，有些地方画的人少。rn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捡起地上的碎煤块上去画上一笔，所以徐羡和卫雪傲两人就这样走过去，也不会显得奇怪。rn 到了狭窄入口处，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入场券交给守门人查验一番后，就很轻易的进入了废弃厂区。rn 此刻，先前进来的人群已经环绕着那个空空的高台席地坐下了，前面的位置有点挤，徐羡和卫雪傲两人就找了一个人不是那么多的角落坐了下来。rn 而轮胎则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满是劳工的厂区里左奔右跑，一会用爪子推一推散落在地面上的废弃零件。rn 一会又登高望远，像个英豪一样俯视着地处的人群，最后更是直奔厂区中央的那个高台而去，上蹦下调的将整个空地全都打探了一边，才老老实实回到了徐羡身边。rn 这个时候，人群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rn 集会开始了。rn 没有开场，也没有掌声，没有音乐，也没有烛光，更没有在人群中传递的募捐盘。rn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始，一个身体瘦弱的年轻人在另外几个劳工的帮助下，爬上了那个高台，然后慢慢坐了下来。rn 底下的人则虔诚的仰视着他，恭恭敬敬。rn 显然，这个年轻人就是整个集会的核心主角了。rn 徐羡坐的位置虽然离高台有些距离，但自从收养了轮胎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势力变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撸猫耽误他玩手机的原因吧。rn 总之这个时候，他能够看强那年轻人的容貌。rn 不过只是一个孩子。rn 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最多十八九岁，可能和卫雪傲差不多大，但那瘦弱的体型再加上枯槁的面容，却让他看起来仿佛经历了人间所有的苦难一样，沧桑而又憔悴。rn 此刻他的眼神很奇特，仿佛是一个见惯了风浪的老水手，有一种早已看透了生死的淡然，但同时，里面又闪着温柔的光芒，就像是有秘密要和你分享一样。rn “要讲话的人，难道是这个孩子吗？”坐在旁边的卫雪傲脑袋往这边靠了靠，压低嗓音问道。rn “看样子是了。”徐羡点了点头。rn “可他看起来还没我年纪大啊！哦，不过我也曾经做为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表过讲话。”卫雪傲自顾自的说着，然后又接着小声道：“我还以为会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来传教呢，讲一讲人生感悟和心灵鸡汤啥的。”rn “这不像是传教。”徐羡皱着眉说了一句后，又接着道：“别说话了，让人听见就暴露了。”rn “嗯，好。”rn 两人安静了下来，轮胎也顺着徐羡的袖子，爬上肩膀，占到了自己的老地方。rn ……rn “我看到了许多新面孔。”rn 中间高台上的那个少年开始说话了，声音很轻柔，甚至让人听不见，但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rn “欢迎所有人，我们每个人都随着自己的路走到这个地方，无数条路在这里汇聚成一条。请放心，从今往后你不再孤单。”rn 这样的开场白，并不算新鲜，至少徐羡在听收音机的时候，就有很多情感频道的播音主持，都是这样开始演讲的。rn 但他扫视了一眼周围，除了卫雪傲还在盯着自己看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央的高台上，并且认认真真的听着。rn “诸位，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在这里报团取暖，互相疗伤，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抛弃了我们？东临城吗？”rn “不。”少年的眼睛里闪着混浊的光，像是在讲述一段久远的回忆，带着一种看破一切的睿智和沉稳：“东临城只是一座城市而已，一座末世当中庇护我们一席之地的堡垒，没有这种城市，所有人都会化为灰烬，它没有感情，同样，它也是最为公平公正的，不会对不起任何一个人。”rn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天天劳累，劳累了半辈子，辛苦的过活，一天清闲幸福的日子都没有，然后又匆匆死去，就如同我们匆匆的来到这个残忍的世界？”rn “为什么我们这么努力的打拼，起早贪黑的工作，各种咬牙坚持的劳动，却越来越穷，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一身疾病，躺在床上连买药的钱也没有？”rn “为什么我们这么勤劳，却又这么悲惨？难道是勤劳致穷吗？”rn “不，当然不是！我们这般负重前行，是因为有人替我们岁月静好！我们这般日夜劳作，是因为有人在替我们享受生活！他们偷走我们劳动的成果，用各种不公平的方式从我们身上吸着血液，临到头来我们变成一堆白骨，他们还要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底层人该有的宿命！就是应该被抛弃的累赘！”rn 徐羡也认真听着这些话，实话说，这少年不管是语调也好，还是措辞短句也好，都拿捏的非常好，再配上低沉的语调，很有感染力。rn 至少自己听闻这话，脑海中就立马闪现出了那段捡回一条性命后躲在桥洞里苟延残喘的日子。rn 是的，自己也是被抛弃的人。rn 只不过，他现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心中毫无波动，所以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rn 但周围那些底层劳工就不同了，他们或许有着更加悲惨的人生，又或许有着更加绝望沉闷的生活，所以他们此刻的情绪很自然的被渲染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悲戚的表情，有些甚至在偷偷的抹眼泪。rn 少年停了下来，关注着广场上所有懂了情绪的听众，一脸深沉的接着道：rn “诸位，我们确实是被抛弃的人！但抛弃我们的不是东临城，不是生活，更不是这个世界！抛弃我们的人，是住在我们头顶的那些人！rn “是科技区的那些人，他们写写方案就能让我们的工程白费，一分钱的款都拿不到！”rn “是贸易区的那些人，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能夺走绝大多数的利润，那明明是我们创造的财富！”rn “是行政区的那些人，他们拍拍脑袋，就能从我们身上多收一种税款，就好像我们是待宰的羔羊，有无穷无尽！”rn “诸位，是他们抛弃了我们！是他们背叛了我们！”rn 少年的语气越来越高昂，表情也越来越愤怒，站起身来，指着天空道：“是的！是背叛！他们背叛了东临城建造起来的初衷！他们背叛了整个东临城里付出最多的农民和劳工！他们背叛了那个男人给予所有庇护者的承诺！他们甚至还制造出梁清卫所的惨剧，来向我们身上泼脏水，试图洗白他们的背叛行径！”rn 徐羡听到这里，徐羡的眉头不由得一皱，目光终于再次聚焦在了高台上的那个少年身上。rn 他难道知道梁清卫所动乱的内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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