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碎雪飘落。
又是一年冬至。
养心殿外的庭院中, 去年新栽的朱砂梅又开了。胭脂似的红瓣,细嫩清甜的蕊,覆着一层晶莹冰雪挂在枝头,暗香催人醉。
云长流独自站在树下看梅。
他已经立了颇久, 发丝间沾了不少雪片。
而身后是养心殿的灯火,在冬夜里柔软地摇曳着,拢着他的背, 在他身前投出颀长的影子。
踩雪声自身后响起,越来越近。熟悉的气息停在他身后,软物被人温柔地从后面推过来。
云长流回神,肩上已经多了件衣物。
关无绝已经站在在他后面, 双手环过教主的脖颈, 仔细地将厚裘给他系好,语气七分温柔,三分嗔怪:“这几夜冷气重, 您出来也不当心着些——教主刚刚在想什么呢?”
云长流目光含着一丝软和的笑意, 耐心等他系好了,才伸手捞起关无绝的腕子,唇瓣摩挲着那只手背的皮肤。
“本座在想……一年了。”
关无绝闻言下意识地仰头, 他看着那含雪的朱砂梅良久,继而惆怅:“是啊, 一年了。”
好快, 时光走得好快。
自那一场爱恨谢幕, 生死落定, 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他们互相抚慰着对方的疤痕。身上的,心上的。
该养病的养病,该治伤的治伤,该翻旧账的翻旧账,该生气闭关的闭关,该道歉的道歉——
该爱的爱,该宠的宠,该怜惜的怜惜——
该好好儿过日子的,就好好儿过日子。
似乎是上天总算开了恩,又或许是他们把这一辈子的苦难都已经提早吞进了……总之,这一年虽然外头动荡颇多,可神烈山息风城中却是难得清闲。
曾经教主为自己死后诸事所安排的调动,最后又变回了原样。
险些被“禅位”的萧东河乐呵呵地继续做他的刑堂主,私下曾劫后余生地拉着花挽回忆,说他代了那几天教主之位差点没累去半条命。
新来的药人们在药门中安顿下来了,叶汝功不可没。云教主暗地里考量了几回,在年末正式封了他个药人总管的职位。
等云长流已经能把心态调整至走上卧龙台也不会想往下跳的时候,他开始闭关。
那架势把教内众人吓得不轻,连云孤雁都和温环回来了一趟,也没能得到他家流儿的好脸色,只得又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云长流只是需要安静地想想清楚。
想他这充满了欺瞒却也充满了爱护的二十五年,想那些骗过他也爱着他的人们。
两个月后,他长眸半合,缓缓吐出一口气。
似乎放下了什么很沉重的重荷。
心境如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明明是散功之身,他的内功境界却再次突破。
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荒废已久的骄阳殿与水月殿被重新收拾了出来,云丹景和云婵娟回了烛阴教。
丹景少爷和婵娟小姐都变了许多,兄妹三个之间,到底也不复幼时最初的模样。
可是至少人还在。
那些以为生离死别的,以为永世不相见的,兜兜转转,历经几番过错和几度错过,到底还是都回到了这座雪山上的高城。
只要人还在,就是来日方长。
也就是在丹景与婵娟回来后的约半个月。虽然关无绝一直说着不必,可教主还是坚决又新办了一次大婚。
没有大宴江湖,只是挑了个良辰吉日,最好的红绸子从神烈山下一直铺到息风城,就像当年云孤雁为蓝宁彩所做的。
那是个很好的日子,万里无云,天穹像是被洗过一样青蓝。
他们身穿红衣喜服,一拜,拜了天地。
也不知是从哪里得了消息,一头白发的云孤雁竟然带着蓝宁彩和冷珮的牌位,再次悄没声的和温环回来了——还好巧不巧地和从万慈山庄赶来的端木父子及关木衍在山脚下撞上。
看在是好日子的份儿上,关护法难得地没在认不认爹、认哪个爹的事儿上犯拧。几个老头子们不尴不尬地排排站,他们二拜,拜了高堂。
最后,他们执手转身,相视而笑。
三拜,新人对拜。
起身的时候云长流故意慢了一拍,盯着护法笑着说了句:“总算也叫本座跪了你一回。”
随后教内众人便上来敬酒祝贺,气氛更加热闹起来。唯有温枫拉着他爹的袖子直抹泪,被关护法和萧左使联合起来狠狠嘲笑了一把。
没人舍得逼他们冰清玉洁的云教主饮酒,关无绝倒是被多灌了几杯。不过这位也是个身子有隐患的,大家并不敢闹过火,吵吵嚷嚷地意思几下,就让两位新人入了洞房。
那一晚,龙凤烛静燃,红灯笼高挂。
红纱帐垂下,刚喝过交杯酒的烛阴教主和四方护法坐在铺成大红的新床之上,交叠着手,低声说着话。
经历过那么多之后,他们之间自然不至于如寻常小夫妻新婚时那般羞怯、不安和兴奋。两人只是互相依偎着柔声低语,大多是关无绝在说,云长流时不时回一两句。
慢慢夜深了,他们便褪下喜服,钻进被子里相拥着继续说话。聊到开心处,关无绝便笑着直往教主怀里蹭。
云长流一下下吻他,问他大婚之夜是不是一定要做欢爱之事才算圆了洞房,护法立时露出一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眼神。
于是春宵一度,巫山云雨。
其间旖旎快活之妙处,自是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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